凌湘当即点火,举着烛台半身伸到窗外,试图看清远处光景。
立于城墙高处那人一身绯红战袍,银月下的睚眦绣纹栩栩如生,彷佛真与她怒目相对,斥责她的恣肆妄为。
“啪!”
赶在对方转身之前,凌湘率先关窗下楼,欲向掌柜问出些什么。
显然每个人都是这么打算,早在她犹豫的间隙客堂已挤满了人。
凌湘站在一边,听周边人七嘴八舌地讨论,说虚惊一场者有,说城破者亦有,反正得不出个所以然。
她内心实在没什么波动,毕竟军情若真的紧凑,谢惟范早在城外驻扎了,哪还有闲心在城墙迎风望月?
他在国事上从不含糊,甚至严谨得不像一个人。
里里外外都扰攘未停,也无法睡个好觉,凌湘索性出去走了一圈。
纵有宵禁,被方才那声乱吼吓破胆的百姓不胜其数,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去管,只见大街小巷户门紧闭,有人决意死守在家,也不乏和凌湘一样朝城门方向奔走的人。
那些人并无与这座城共生死的念头,此时仅希望能跟着守军出城,赶在开战前远离战地。
凌湘则不然,她不过是恰好随人流走到这里,恰好遇见谢惟范率军出城,又恰好在意识到不对劲的瞬间与他对视上。
一切有多巧合呢?大概就是她忘了往年关榆平会在哪个县城置办年货,也从未打听过谢惟范的去向,偏生在被告诫过后,撞上开价最便宜的货郎,追随他步伐似地寻觅至此。
凌湘未见过谢惟范那样的眼神。
即便嫌她不惜抬举要求离府之时,或重逢后被她刺得鲜血淋漓的瞬间,都没展现过的狠戾。
彷佛隔空就能将她撕成肉块,连带骨头都被咬碎吞噬,滴血不剩。
凌湘视线越过他,斜望向城墙上的战鼓。
未闻鼓声,入耳先是一道沉肃的声音,其威压席卷而来,足以镇住躁动的人们。
“城中蛮仡已全数缉拿。”
谢惟范勒转马头朝向城内,身后当即有兵士押了数人跪在马前,两侧各有人持火把照亮四周,把众人的注意力全聚在一起。
“蛮仡倾力出征,被我军节节击退,早沦为强弩之末,只使得出这等不入流的手段,乱我民心。”
凌湘往前走了两步,乍看只以为是衣衫蓝缕的乞丐,细察却见几张涂满灰泥的脸孔有着极深的轮廓,干涸的泥与虬髯缠成一坨坨硬块,若非火光相助,要在夜色下看清还真不是易事。
“如今城中再无隐患,为免再生事故,现在起任何人俱不得进出。”
谢惟范精准地望向人群中的凌湘,彷佛这口令是为她而下:“违者——”
大刀一挥,头颅咕噜噜地滚出数丈之外,徒留几个蛮仡面面相觑。
在场百姓不乏小孩,震惊过后便是连绵的哭喊声,而谢惟范还是那副严气正性的臭脸:“立斩。”
意料之外的是,谢惟范并未另外遣人捉她,一轮事毕,便径自带军离城。
封城之事板上钉钉,可凌湘知道没有她的出现,谢惟范是不会如此急切地下令。